老爷子拿过我的烟盒,从里面抽出来一支点燃吸了一口,说:“孩子当然要生下来,那是我们杨家的骨血。”
我松了口气,说:“那就是了,我打算这段时间筹备婚礼了,把房子简单装修收拾一下,再置办几样家具就和李红把婚事办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
老爷子沉吟着,似乎心里在犹豫,沉默半响才说:“我的意见就是你再考虑考虑,是不是真的要娶李红,她真的适合做我们杨家的媳妇吗?”
我心里一惊,冷汗忽然就下来了,我万万没有料到,老爷子竟然是这个态度,以前的那种担忧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我不安地问到:“你到底想说什么?李红哪里就不合适了?”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又陷入到沉默中良久,然后才认真地说:“李红的性格和你母亲太像了,她们意志强大,性格刚烈,心气极高,骨子里有一种很强悍的力量,这样的性格不能说不好,在很多人看来是非常优秀的品质,但这种宁折不弯的性格也很可怕,容易走入极端,就好像你妈妈当年那么决绝地离开我们……”
老爷子说倒这里说不下去了,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似乎再次陷入到了那个痛苦的回忆当中。我的脑海里也回想起母亲临死前那种绝望的眼神,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她决绝的纵身一跃,但我能想象到母亲从楼上跳下时的情景。
我和老爷子都沉默了,许久之后老爷子接着说:“而你现在身处的环境和我当时几乎是一样的,甚至面临的诱惑和考验还要多。虽然时代不同了,人的观念也比以前更为开放,可我还是隐隐有一种担忧,如果你娶了李红,我们的悲剧会在你们身上重演。”
我猛地站起身,连连摆手说:“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老爷子又喝了一口水,徐徐吐出一口气说:“当然,这只是我的忧虑,李红虽然和你妈妈有很多地方很像,但她比你母亲要坚强得多,因为她比你母亲入世。你母亲家几代都是书香门第,她似乎一直都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事实上这个世界比她所认识的要残酷的多。”
老爷子说到这里,再次有点动容,眼睛里有泪光闪现。我吸了吸鼻子,想起阴阳两隔的母亲,心中异常酸楚。
老爷子接着说:“你也基本上没吃过什么苦,没有经历过苦难,更不知道贫贱的滋味。以后我们这个家归根结底要交到你手上,你所要经历的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多,可是我担心你的性格,能不能承担起这么重大的责任,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我反驳道:“照你这么说,李红难道不正是我最理想的选择吗?”
老爷子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你错了,李红并不是理想的选择。从长远来考虑,你最佳的选择是余昔,绝不是李红。”
从老爷子嘴里冒出这句话来着实让我心惊肉跳,虽然此前他和陈子昂都或多或少暗示过这个想法,但是他以如此严肃的口吻说出这些话还是让我在感情上一时难以接受。
我怔怔地望着老爷子,心情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失落,而且隐隐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有一样对我十分重要的东西即将逝去,渐行渐远,而且永不再来。这个感觉一冒出来,我的心突然好想被什么东西狠狠重击了一下,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清晰地传入脑海,几乎令我痛不欲生。
老爷子接着说:“无论你是否愿意,你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就意味着你不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必须为这个家族做出你应做的贡献,这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现在出现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应该好好珍惜。”
愣怔片刻我缓过劲来,说:“我很奇怪,你只见过余昔几次,凭什么就这么确定我能够娶到余昔?”
老爷子鼻子冷哼了一声,十分有把握地说:“余昔来滨河这几次,除了去她在滨河的一个亲戚家,见过最多的人不就是你吗?而且有人看到,第二次随调查小组来滨河,她有好几个晚上悄悄从迎宾馆溜出来见你。我是过来人,这种事情不用眼睛看也明白怎么回事。”
妈的,看来老爷子的眼线无处不在,我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人向他报告。之前我们还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干的事神不知鬼不觉,现在看来完全是大错特错,我们那点把戏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是小儿科,很有可能人家早已尽收眼底。
我解释说:“我想你对我们的关系可能有点误解,我们关系是不错,但还没好到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像余昔这样的家庭,难道他们家就没有自己的选择标准?你这样想是不是有点过于一厢情愿了,而且我并不认为我真的娶了余昔会幸福,也许这更是一场悲剧。”
老爷子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那种笑容里似乎藏着一把刀子,一下子就戳穿了我的内心深处。他停顿片刻,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说:“幸福?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所谓的幸福不过是强加上去的定义,你不觉得脱离现实谈论幸福很幼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