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要说地方官对百姓的搜刮有所收敛、在残民以逞方面有所收敛,那流官制还是不如世官制甚至周朝封建制的。
至少世官分封下百姓都是自己的子民,低头不见抬头见。领主多多少少希望人民至少能活得下去,别逃亡流窜去给别人当人民,搜刮的时候好歹留一手。
流官制后,反正地方又不是官的,一任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干完走人,当然要在这三年五年里竭泽而渔捞回本,尤其是那些花钱买官的,对投资回报率的压榨就更是敲骨吸髓了。
沈树人可以吹牛,但他吹的牛明显超过了大明制度律法所允许的上限,也就显得有点假了,军官中稍微懂点朝廷法度的都不会信。
事到如今,沈树人也只好稍稍铤而走险。
反正,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哪怕一次北京城,去当京官了。就算说错话,要流传出去也需要相当的时间,也就不怕被崇祯清算。
沈树人被逼无奈,也是跟顾炎武悄悄透了个底:
“亭林兄,这事儿只好劳烦您妙手掌握尺度了,你要学会跟他们分析,说黄州平了之后,朝廷可能会升我知府,隔壁安庆庐州全境也肃清后,我可能会当兵备,总之三年五载我都离不了这块地儿的。
再往后,天下这么乱,谁说得好呢。总之这英霍山区相对与世隔绝,到时候我已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长江水道又有我沈家掌握,我自会想办法让死心塌地跟我多年的老兄弟们都得好处。”
这番话虽没明着说要割据,但至少也是流露出一些“听调不听宣”的意味了,展露出“我经营好的地盘,未来要长期跟着我混”的野心。
好在长江水道被沈家控制,本地人也出不去,犯大别山出去又翻不了,沈树人私下在山沟沟根据地里放的话,没一两年也传不到外面去。
顾炎武听了之后,也是大惊,有点狐疑沈树人是不是有异志,但沈树人眼神很清澈地跟他说:“这只是事急从权,为了平贼,为了士气,我担待一些恶名风险,也没办法了,以后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炎武沉默良久不敢说话,内心也知道沈树人说的是实话。他如今才一个正六品同知,怎么可能有太大的野心?
沈树人只是想保住自己出力收复平定的地方,防止被其他流官瞎搞破坏了形势。
就像曹操一开始也真心只是想当个汉征西将军,这并不是假话。
罢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华夏衣冠、天下正朔是重于一家一姓的,大明都这样了,还是看看沈贤弟能不能创造奇迹吧。
接受了这个设定后,顾炎武内心其实已经有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的觉悟了。
随后,跟顾炎武一起分担“给士兵们思想教育工作”的赵云帆赵知县,也察觉到了什么。一开始他内心也有所挣扎,但最后也被顾炎武慢慢拉下水,接受了这个设定。
事急从权,不团结在沈同知周围,根本不可能渡过这个危局。
……
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么紧张地渡过了。沈家军的武器装备和训练、士气、凝聚力,都有了长足的进展。
而沈树人的老对手也没闲着,早在九月中旬初,刘希尧的骑兵就开始沿着长江北岸的狭窄江滩平原、深入南下骚扰侦查。
黄冈县离蕲水县直线距离六十里,蕲水县离蕲州县又是六十里,所以刘沈两家的驻军根据地,其实也就相距一百二十里而已。骑兵入境骚扰,行军还是很便捷的,堪称来去如风,一天入境,第二天就能折返。
沈树人也按兵不动,没跟刘希尧冲突,只是适度地执行坚壁清野政策,示弱于敌。
另一方面,沈树人也知道,这就是自己反间欺骗成功的表现,所以做戏做全套,还分拨了家族一支支援船队,按照假情报泄露的日子,到蕲水的长江口一带晃悠露了个面。
这样一来,刘希尧就愈发信以为真了。
又过了一天之后,随着沈树人的“军火补给船队”进入蕲水河口的黄颡口镇,准备再逆流而上进入蕲州县城时,刘希尧的部队终于发难了。
刘希尧提前得到了情报,把部下所有骑兵,以及可以凑出坐骑快速行军的士卒,统统召集到一起,在前一天入夜时分就出发,连夜走了一个通宵急行军,赶到黄颡口镇堵截官军。
这支骑兵部队的主将,是刘希尧的长子刘熊,刘希尧也不放心把所有骑兵交给外人。
走之前,刘希尧还吩咐儿子:“你的骑军长途奔袭,不宜攻坚,如果可以直接杀进码头把船队劫了,那就动手。如果官军有防备,你人手不够的话,先把镇子围住就好,再把蕲水航道堵了。拖住时间,我自带大军最多晚大半天就到。”
刘熊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对父亲交办的任务并不觉得困难,意气风发就带着骑兵先走了。
而沈树人那边,也知道自己放出的诱饵很有吸引力,已经提前悄咪咪让左子雄带着两千精兵,提前到黄颡口镇布防,还特地带了三百支西班牙斑鸠铳、一千支鸟铳和鲁密铳。
剩下的人马,分别防守蕲水和蕲州县城,最重要的蕲州分了两千人,蕲水那边才几百正规士兵,剩下就靠百姓站城墙填防线。
好在刘希尧第一波偷袭的目标很明确,沈树人这样的布防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