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季如飞,额头上沁出了一排排的汗珠。依照往常的经验来看,晏老的到来,不是为了给自己讲上这么一番大道理,而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要让自己做。老天爷,只希望你不要让我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我就谢天谢地喽。
“经过我们查证,1949年4月20日,你奉命进入金陵城,顺利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有效地减少了我军的伤亡,保证了金陵城的完整。同样,你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没有碰到任何意外情况。因为这样的功绩,组织上还将要对你予以重用。”晏老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中回荡着。
什么!我没有遭遇任何意外?难道我面临敌特的刺刀也是虚幻?难道那阴森森的监狱,也是幻觉?不,晏老肯定说错喽。季如飞想要分辩,却又在晏老那深不可测的眼眸注视下而咽了下去。
“有人说,你曾经被捕,那是诬陷。那是为了诬陷你曾经当过叛徒,而蓄意捏造的谎言。组织上经过认真的调查,确认你是一个好同志,是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好同志。”晏老说到这里,已经站了起来,就象在大礼堂做报告一般,挥舞着手臂说:“季如飞同志,我知道你会有想法。这不奇怪,这就是考验你有没有党性的关键时刻。做叛徒,还是当功臣?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样的选择,可不好做。自己碰上向子良,这是事实。而且,还是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从人性角度上来说,自己都应该要坦然承认这么一段事实。尽管不一定能报恩,但也不致于昧着良心做人。
这样做的后果,也是严重的。只要承认自己碰到向子良,就要承担自己当了叛徒的风险。从眼前形势看,这不是误会,很有可能是铁板上钉钉,跑不了的事实。如果自己成了叛徒,自己为之努力的一切,不就都成了空幻吗?
人都是自私的,在面临自己前途兴亡的十字路口,季如飞还是选择了服从与妥协。当他在旁证材料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以后,立即就伏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起来。晏老对他的后悔与自责视若无睹,临走时,只是轻轻的说道:“季如飞,你的证词,是永远也无法修改的事实。”
三十五年喽,那一天的情景,一直就象恶梦,始终缠绕在季如飞的心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扪心自问:我对得起向子良同志吗?老向,你还好吗?
这么多年的风云变幻,让季如飞逐步登上了金字塔的最高层。他看到了若干风云人物的掘起,也看到了他们的坠落。当年那个高不可攀的晏老,也早已成了过气的人物。不但是过了气,而且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当年遭到陷害的许多老人,恨不得将其尸骨扒出来,焚尸扬灰才能消除心头之恨。
尽管如今的自己,也成了政坛风云人物之中的一员,季如飞始终还是郁郁寡欢。每当独自一人时,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向子良。那皱眉的劲头,那爽朗的笑声,忘不了呀,总是忘不了。年龄越大,就越是清晰。
他想逃脱,却总是无法忘怀。他想面对,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身处高位的季如飞,无法解释自己当年签下名字的那份证词。尽管自己刻意不去打听事情的结局,但也可以推测得出,向子良不可能会有好的结局。
“该来的还是要来。自己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从李秉一的电话来了之后,季如飞就一直是在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怎么办?去见向子良,有一种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感觉。人家救了自己,而自己却恩将仇报,关键时刻在人家的背后推了一掌。不去见,自己的良心上说不过去。眼见得能有打开心锁的机会,却又给放了过去,岂不是永远沉浸于痛苦之中?
季如飞很想能找上一个朋友来商量,到了这时,他才真正领悟到‘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地位越是攀高,身边的朋友也越是减少。以至于到了眼前,连找个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找不到。
“小吴,给我拿盒烟来。”对于自己的处境,季如飞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到了最后,只是把秘书给喊了进来。
“首长,医生说过,你不能抽烟。”秘书听到季如飞的要求之后,大吃一惊,情不自禁的就叫了起来。
“别废话!”秘书说的话,季如飞何尝不知。只是内心烦躁的他,哪儿能够听得进去,口中叱喝一声,就自顾自的点燃了香烟。猛地吸了一大口的烟,由于不适应,季如飞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急得吴秘书赶忙冲了过来,在他后背上拍打了起来。
拍打了好大一会,季如飞才算是停止了咳嗽。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连保健医生也接到消息,从值班室里赶了过来。对于秘书的举措,季如飞没有责备。他也知道,人家孩子也是为了自己的好。唉,小吴,你能让医生来救护我的身体,可知心病不好治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