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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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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谢安挑眉,笑问,“因为何事?”

“朝会之上,桓氏父子两封上表。”谢玄认真道,“难道叔父不担心?”

“担心有何用?”谢安反问道。

“这……”谢玄词穷。

“事已至此,正如这副残局,无论黑子还是白子,取胜不易,败却简单。”谢安放下棋子,双眼直视谢玄,“阿奴,你要记住,以谢氏的立场,不可能做观局之人。一旦入局,必须拼尽全力。”

“为了晋室?”谢玄皱眉道,“值得吗?”

谢安摇摇头。

“晋室虽弱,好歹国祚百年。如今偏安南地,亦为汉室象征。若权臣篡位,登基改制,士族宗室可甘于人下?”

谢玄没出声,神情微动。

“如若不甘则兵祸将起,乱兵四出则苍生遭难。永嘉之乱必将重演,百姓颠沛流离,生灵涂炭。”

收起轻松的表情,谢安看着谢玄,一字一句道:“甚者,北敌南下,据此大好河山。如是汉姓,或有三分余地。如若不然,泱泱华夏,尧舜禹汤之土,岂非要落入胡人之手?”

“阿奴,晋室孱弱却非不可扶持。权臣势大,终有倒下之日。纵然前路多艰,为苍生百姓亦要试上一试。”

谢安手腕悬空,啪的一声,棋子落下,死局仿佛有了生路。

“其间的道理,你可明白?”

谢玄没有立即出声,而是低头看向棋盘,良久方才颔首。

“叔父,玄明白。”

谢安笑着颔首,又捻起一粒白子,落到棋盘右角。

“……叔父。”

“恩?”

“之前言是对弈。”

“恩。”

“为何连下两子?”

“啊,确是。”

“……”

“落子无悔,更改不得,换你来下,我尽量克制。”

谢玄:“……”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无语良久,谢幼度赫然发现,就乱用词语一事上,叔父和容弟或许会有共同语言。

与此同时,桓熙和桓歆得到消息,知晓桓大司马返回姑孰,桓容带着亲娘和李夫人北上幽州,京城之内就剩下兄弟俩,不由得头皮发麻,暗道不好。

晋室和桓大司马早有共识,后者的妻、子留在都城,变相作为人质,维系脆弱的和平。南康公主被接走,无疑是给了晋室一巴掌,顺便在“和-平-条-约”上狠踩两脚。

换做一年前,桓熙腿脚未伤,桓歆身在姑孰,或许还能看看笑话,甚至激动一下,如果晋室问责,亲爹可以借机动手,成为九五至尊。

现下的情况完全不同。

再是后知后觉,两人也该意识到,自己彻底成了废子,沦落成留在建康的靶子。

两人日夜都在祈祷,盼望亲爹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动手。不然的话,他们十成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压根没法囫囵个离开建康。

越想越是害怕,桓歆几乎不出房门,对着桓容猛扎小人。

桓熙一日赛过一日阴沉,想到提前派去姑孰的忠仆,禁不住嘿嘿冷笑。他不好过,旁人也是休想!

假如那两个奴子出事,大君还会轻易舍弃他?

先前不过是为争一口气,如今却是为了保命。无论如何,那两个奴子都必须死!

纵然他不能继承大君的位置,可他会有儿子。只凭这一点,桓济就无法相比。而桓歆……想到冠礼宴上的种种,桓熙再次冷笑,单是桓氏族中的那一关,他就休想过去!

贾秉未同桓容离京,而是暂留城内,简单做一下收尾工作,再随商船北行。大概是事情顺利,时间充裕,在登船之前,贾舍人沉吟两秒,唤来健仆吩咐一番。

“就照这么办,可记清了?”

健仆抱拳领命,迅速下去安排。

未几,城中流言纷起,重点提及桓大司马父子情深,离开之前不忘请桓容桓祎入营,父子畅谈半个时辰。

“大司马舐犊情深,淮南郡公至情至孝。”

“如此来说,长公主殿下居建康至今,正该往亲子封地。”

“大司马尚在,不是该去姑孰?”

“这你就不懂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大司马军政繁忙,身边又有娇妾美婢,大长公主去了姑孰,哪有往幽州舒心。”

“的确如此。”

“听闻大司马特地将幼子接到身边教养。”

“可不是,我和你说……”

类似的流言不断传开,百姓八卦桓氏父子和桓大司马后宅的种种,有心人则会深想,甚至开始脑补,桓温当真不喜嫡子?莫非是在世人面前演的一场戏?

殊不见前脚刚有风声,后脚桓容就能得利?

先是盐渎出仕,后是改盐渎和盱眙为封地,紧接着官升刺使,掌一州军-政,最后则是提前加冠,天子下诏升爵,实封食邑三千,与亲父比肩。

一门两郡公,可比诸侯王。

这样的荣耀直追王导王敦,如何不令人瞠目。

细想之下,有人猛拍大腿,恍然大悟,哪里是父子不和,分明是演技高超,骗傻子呢!最直接的证据,桓大司马和桓容同日离京,前者吸引众人视线,后者自然能从容安排,确保不出半点纰漏。

越想越是这样,怒斥桓温父子不地道的同时,对扮演傻子的晋室报以无限同情。

被人这么算计,心肝肺还好吗?

流言越传越广,甚至连朝中文武都开始怀疑,桓大司马究竟是不是在演戏。

可惜当事人远在姑孰,镇日同汤药为伍,为护住性命不遗余力,没能第一时间知晓传言。不然的话,肯定会砸碎药碗,狠狠骂一句:演你个x演,老子是这样的人吗?!

无奈流言太快,人又太远,等桓大司马反应过来,姑孰内部都开始传言,其实大司马并非不喜嫡子,而是“爱之深责之切”,种种刁难是为磨练。

桓温当真砸了药碗,又遇马氏和慕容氏双双到来,跪地哭诉桓玄和桓伟恐将不好。

“夫主,郎君全身赤红,鼻内流血,医者却找不出病因。为脱卸罪责,竟言是奴之过,不该给郎君服用大补之物!夫主,您……”

不等马氏和慕容氏哭完,桓大司马双眼一翻,被生生气晕过去。

医者婢仆匆忙上前,见大司马人事不省,都急得脸上冒汗。

谁也没有注意到,因马氏前来,室内多出一股暖香,桓大司马愈发显得暴躁,这才控制不住脾气,气怒攻心,当场晕倒。

作为流言的源头,贾秉从容布置一番,在建康留下数个暗桩,其后扮作商旅登船,自水路前往广陵,同桓容一行汇合。

青溪里宅门紧闭,钱实率私兵由暗道离开。

自始至终,守在府外的探子都没发现不对,依旧守着空宅,纳闷里面的人都去了哪里。

幽州商船行过津口,交足过路费,未受任何阻拦,顺利行过运河。行至广陵城外,停靠码头,挂起幽州的旗帜,顺利接到桓容一行。

补充过食水,大船继续北上,过青、兖两州,在幽州边境同桓祎分开。

拜别南康公主,桓祎率一队护卫返回盐渎。临行之前叮嘱桓容,如有哪里不对,立刻给他送信。

“阿兄放心。”桓容笑道,“到九月时,阿兄务必要来盱眙。我兄弟好聚上一聚。”

“阿弟放心。”

目送马队行远,桓容下令众人卸船,改换马车进-入幽州。

“阿母,现在幽州境内,陆路更加方便。”

“你安排即可。”南康公主走下商船,眺望不同于建康的景色,看到在码头卸货的商队,不禁眉头舒展,笑意映入眼底,“本以为幽州贫瘠,不想如此繁荣。”

桓容笑了。

“阿母未曾见到盱眙和盐渎,到时就会发现,城内的大市小市更加热闹,还有胡人开的酒肆,从更远处来的西域人,光是市卖珠宝的铺子就不下二十余间。”

“果真?”

“当然。”

桓容亲自扶南康公主登车,旋即退后一步,给李夫人让开道路。待两人在车上坐稳,方才继续笑道:“到盱眙后,我陪阿母去珠宝市,凡是看到喜欢的,都给阿母买下来。”

“彩宝镶一颗扔一颗,琥珀玛瑙都磨成珠子,给阿母和阿姨弹着玩。”桓容越说越起劲,更低声道,“遇上大块的翡翠,让工匠凿成人样,阿母不顺心就戳几剑,腻歪了再找!”

南康公主笑不可仰,半天说不出话来。李夫人也是单手掩唇,笑得花枝乱颤。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嘹亮的鹰鸣,桓容诧异抬头,发现一只圆胖的鹁鸽由北飞来,身后紧跟一只苍鹰。

“阿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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